天底下横着一个古村。一夜秋雨细无声,湿润了楞楞瓦砾,大面积的集水夹带着烟薰火烤味滴人深邃的天井,溅起点点的水花。古屋深处不时传来男人女人的声音,还有牛羊的。偶尔也有一丝腊肉炒葱的香味氲氤着整个大屋,伴着泥土的气息。
我来古村是这个季节,张谷英来到这里是这个季节,刘万辅来到这里也是这个季节,李千金来到这里还是这个季节。不知道!
天下名楼多在江南,人间胜景多在偏远。正如美女多产于吴楚,又多出于民间,于是,昭君生于秭归,西施长于诸暨。诚然,名楼是诗人的灵物,诗人的丰碑;而古村顶多只不过倜傥不群的骚客,风姿绰约的歌姬罢了。
古村,本也如此。
可是,张谷英来了,带来了一些愤世,一些逃避,一些豪爽,一些洒脱……或许是一个陶渊明,一个被仕海的波峰浪谷冲撞的主儿,来到这里打发光阴,日子是清苦了,倒也适性,总不至于搭上性命。
翻开张谷英的家谱,让人驻足的是一页汗颜的历史。那是六百年前一个风雨如磐的年代,落魄的祖先张谷英为免遭族诛连坐,死里逃生悄然来到这里,便有了故事,便有了传奇,便留下千古绝唱。
凝视着“文魁”、“进土”的匾额,胸臆间不觉平添了一种久违的激动。这飘洒恣肆的笔法似乎告诉人们,这里在绪演一代代宗儒之流。他们在坚守着“孝友家风”的自训,实践着憨厚的做人标准,不管世事如何的穷奢极欲,花俏风流,我自一片冰心在玉壶。
翩翩思索中,我来到古屋深处,这里残灯如豆却悬挂了许多对联,有古的、有今的、有名家的、有凡夫俗子的,我想这大概是这些人们读懂了这幢古屋,看透了这里风情来抒发压抑的历史感悟和人生慨叹!把一幅幅胸襟和情怀,留给后来的看客。
在一处别致的长廊上,人很多却异常的安静。在踩得光滑的石板上,女人鞋跟的敲打声别有一番韵致;仿古的碾车,磨盘被一群顽皮的孩子推得飞转;一个白白静静的小子正在挺着肚子冲着路旁的井水撒尿。……连二嫂又端来了两块豆腐,德二爹又哼着小调赊酒去了,据说抵押是以后的光阴。
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古村的,脑子里总是在想,古村的“进士第”、“龙珠石”、“长寿井”、“古屋”、“深巷”……无非是渲染一种使拥有者骄傲的意识,而“凝固的音乐”、“民间故宫”无非是对难免废墟的古屋树碑,把古村用一种特别的文化氛围包抄,制造一种特别文化的土层,把历史积压起来,让人品味,让人低徊。忽又奢侈地想,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也让历史积压住,压进古村的文化底层?作者:李琳

